8
下了马车,还没进门,就见林墨渊站在门口等我。
「见过林太医。」
「小姐,不必多礼。」
林墨渊皮囊长得好,一看便知是个正人君子。
若许初棠没有在左府对我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我也是愿意多看他几眼的。
这两个人相比,还是许初棠更阳光一些。
「嗯哼!」
林墨渊重重清了清嗓子,我回神尴尬一笑,「林太医请。」
进了前厅,候着的丫鬟立即上了茶点。
「小姐最近感觉怎么样?」
甫一坐下,林墨渊便问起。
我点头,笑了笑,「好多了,林太医果然是杏林魁首。」
「手腕给我。」
林墨渊说话的语气向来温和,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句格外温柔又夹带了些许暧昧。
我缓缓撸起衣袖,将手腕放在茶桌上。
他抬手搭脉,垂眸片刻又看向我,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柔情和笑意。
「娇娇,你这身子已然大好,往后莫要多思伤神即可。」
说着,他的手从我的腕间滑落到手上,轻轻握了握。
我自然懂他的意思。
收回手,道了声谢,便不再言语。
家里这个情况,哪里有闲心扯那些儿女情长。
再说,左恩刚死不足两月,我便与旁的男子拉拉扯扯。
到时候京城人会怎么说我?
「小姐。」程六儿从外面进来,「左府三夫人来了。」
「请。」
终于有人来替我解围,我挂上笑容,看向林墨渊。
送客这两个字我是不能说的,他若是懂,自己便应该离开。
果然,他起身,微笑着看我,「娇娇,我过几日再来给你诊脉。」
我跟着起身,虚虚福了一礼,「多谢林太医。」
「长嫂!」
董雪艳进门便见到林墨渊,她眼前一亮,盯着林墨渊上下打量。
「这位是?」
唉!
我这妯娌啊,都当娘了,还不改好色本性。
那日状元游街,若非她硬拉着我去看,也不会被许初棠认出来,更不会发生状元登门提亲这种荒唐事。
林墨渊不等我介绍,迈开长腿就走,一个笑脸都不曾给董雪艳。
「长嫂?」
「嗯?」我扯出个笑容,问,「你今儿怎的有空来了?」
董雪艳一屁股坐在方才林墨渊坐过的椅子上,白了我一眼,「原以为长嫂忙着程家的事,婆母七七你都没有露面,原来是美男在侧,无暇他顾啊!」
「七七过了吗?」我拍了拍脑门,「真的是忙程家的事,你们怎的不派人来通知我?」
「算了,二嫂说你身子不爽利,程家老爷夫人又下落不明,让我不要找你。」
董雪艳苦着脸,继续道,「你答应借我的银子呢?」
我手头上自然没有,若去钱庄取,也是麻烦,倒是我在左府的匣子里还有几千两银票。
想到这,我冲门口的程六儿道,「六儿,备车,我回婆家。」
「雪艳莫急,我回去看看我那些嫁妆。」
「也好,那便回家瞧瞧吧,左右你都**个月没有回去了。」
**个月了?
唉,这段时间一直在程府打理生意上的事,还真是不记得那么许多。
9
三个月没有回左府,我的小院落叶满地,杂草枯黄。
若是往年,我的丫鬟婆子们定然会早早清理干净。
现下,我不回来,也无人打理了。
没有埋怨,今儿来也是打算把嫁妆带走的。
往后都不会回来了吧。
我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股子冷意扑面而来。
太久没有人住,里面处处落着灰尘。
我走到里屋架子前,将一个金丝楠木匣子抱了下来。
打开上面的小锁,取出银票。
「雪艳,咱们妯娌一场,这些具体是多少我便不数了,他日,你赚了银子再说还不还的事儿。」
董雪艳双眼放光,拿起匣子,央求道,「长嫂,连这个匣子一起都送我吧,好不好?求你了。」
这匣子整个北齐统共也就几个而已,若是拿去典当,少说也得千两。
是当初我成婚之时,娘亲送我的。
如今娘下落不明,这匣子我便不能送人了。
「雪艳,银票给你可以,匣子不成。」
「这匣子又不值几个银子,至于吗?」
我瞧着她那副贪婪的脸孔,忽地觉得她有些陌生,似乎,我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人。
我清了清嗓子,扯出个笑容,「这是我娘送我的,若是往日,送你也无妨。」
「你,明白吗?」
「好吧。」她一脸不情愿道,「那我先去找二嫂,你带人收拾东西吧。」
「好。」
我点了点头,语气明显疏离了几分。
「秋月,春桃,你们两个爸屋子里的物件都打包,冬梅跟我去小库房。」
程六儿和程九儿在门口,见我出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被董雪艳弄得有些心烦意乱,「有话直说。」
「小姐。」程九儿看了眼小院门口,见无人,才道,「小库房的门锁被人撬了,里面已然被人搬空。」
我闻言,双手发麻,心里冰凉一片。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趁我不在撬了小库房?
除了二夫人闫淑珍,怕是没有旁人了。
难怪董雪艳会找我借银子,想来是没捞到好处,觉得亏吧!
「程六儿,报官吧!」
我话音刚落,春桃就跑了出来,「小姐,您的一套红宝石头面和一对红玉镯子都不见了。」
心脏会颤抖,我还是第一次体会。
这是左府,是我的婆家,我只是两个多月没有回来,东西竟然丢了个七七八八。
若我再晚几日归来,是不是那金丝楠木匣子和里面的银票也都没了?
左府缺银子吗?
我掌管左府中馈四年,自然知道左府的情况。
怎么可能缺银子?
外面的生意赚了多少我没问过,但府上公中用于日常开销的银两,起码有一万两。
左恩死了,我不曾提出分家,毕竟我没有为左家生养儿女。
加之婆母中毒身亡,夫君横死,此时讨论那些事总归不好。
但我的嫁妆和首饰丢了这事儿,我不能罢休。
那些嫁妆价值几何我是不知道的,当初抬过来的有六十六箱,其中珠宝首饰占了二十箱,金银各二十箱,其余的便是一些稀有瓷器和衣服。
如今,我掌管程家产业,自然知道程家有多富有。
我是家中独女,那些嫁妆想来价值不菲才会丢失!
衙门的人还没到,二夫人闫淑珍就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过来了。
10
「长嫂!」
一见面她便露出惊喜之色,「怎的才回来,婆母七七那日,族老们还问起你。」
我微微蹙眉,淡淡道,「程家事务繁多,忙忘了,你也不让人传个话儿,平白的让族老非议我。」
「唉,我那日一早便跟雪艳说了,让她带人去接你。她说你身子弱,程家事情多,这才作罢。」
我挑眉,董雪艳可不是这么说的,至于谁说的是真的,眼下也不重要了。
我抬手指了指小库房,「淑珍,我的小库房被谁撬了?」
「哦。」闫淑珍似才想起,道,「二爷说大爷的事需要打点,咱们公中就那点银子,生意上近来因着大爷的事也出了麻烦,这才不得不将你的嫁妆先拿去打点。」
「这样啊!」我轻笑一声,道,「那为何不与我先说一声?」
闫淑珍面露为难之色,道,「长嫂莫怪,此事是族老们临时做的决定,当时急着用银子,便没有让人通知您。」
「春桃,把我的嫁妆单子拿来,等下交给京兆府,算算我的那些嫁妆价值多少。」
「另外,二嫂,大爷的那份产业应当归我对吧。早先我并不想碰左家的生意,既然我的嫁妆就这么给出去了,那大爷的产业我要了。」
「长嫂您有所不知。」闫淑珍踟蹰了片刻道,「大爷出事前已经将他的那份卖给了三爷。」
「现下,大爷的事,只能从您那出银子,毕竟他算是分家分出去了。」
我怎的嗅出了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自幼我便被爹娘娇养着,从不曾想过人心会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一时间,我不知该说什么,索性问道,「分家文书拿来给我瞧瞧,成吗?」
闫淑珍为难道,「大爷那份文书要到蜀地才能拿到,三爷的那份在三爷那里,现下三爷去了江南,长嫂若是想要看,便只能去江南了。」
「再说,长嫂也该去趟蜀地,毕竟大爷的尸身葬在那儿了。」
我点头,「大爷和三爷的地址给我,我抽空去一趟。」
正说话间,京兆府的衙役呼啦啦来了一大群。
领头的张正我认识,之前给他送过银子。
「见过官爷。」
我微微屈身,「今儿又要麻烦您了。」
我将嫁妆的事简单说了下,闫淑珍赶忙打断。
「官爷,长嫂的嫁妆并未丢失,早先她便允诺她在程家期间,她的嫁妆交由我们拿来帮大爷处理后事。」
「我何时说过?!闫淑珍,你空口白牙,上下嘴皮子一碰,黑的就要说成白的吗?」
我被她这番言辞刺激得浑身发抖,「把人证叫出来!」
闫淑珍眨着杏眼,看着我淡淡一笑,「长嫂真的要人证?」
「要,为何不要!」
当着张正,我倒要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芽儿,去请三夫人和管家过来。」
她找管家过来作伪证,这事算不得什么,倒是找董雪艳,让我属实无法相信。
毕竟,董雪艳跟我的感情极好,怎么可能帮着闫淑珍。
不对,不对!
闫淑珍她们动了我的嫁妆,董雪艳不可能不知道,那她为何不跟我说?
这些人的节目演得还真是精彩。
不多时,董雪艳便带着两个小丫鬟与管家一起走来。
「长嫂,您都收拾好了?」
我微微蹙眉,看着她那张笑脸,分不清她这张皮下面是人还是鬼。
「雪艳,你说说,当初大爷出事,程家老爷和夫人出事,长嫂要回娘家帮忙,是不是允诺她的嫁妆交由我们处置?」
闫淑珍说得跟真的似的,那神情,便是我自己瞧了,都不禁怀疑是不是记错了!
董雪艳同样一脸认真道,「没错啊,当时长嫂跟程伯走的时候亲口说的。」
「哦,当时秋月和冬梅也在场。」
我扭头看向秋月和冬梅,「你们两个说说,嫁妆的事是怎么个情况?为何刚刚你们不跟我说?」
「小姐……」
秋月抬眸瞥了眼冬梅又看向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您跟程伯离开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冬梅!」我盯着那个跟了我十年的丫鬟,冷冷道,「你也是这般说辞吗?」
冬梅颤巍巍跪下,支支吾吾开口,「奴婢,奴婢那日没注意听,只是记得,似乎,好像,说到了什么交给二夫人处理。」
「大夫人。」张正走到我身边,低声道,「既然是误会,我们便先走了。」
我站在原地半晌,直到张正等人都走远了,才抬腿离开。
秋月和冬梅等人紧紧跟在身后,我停下脚步,看向她们二人。
「你们留在左府吧,不必再伺候我了。」
「程六儿!咱们走!」
上马车的一瞬,我瞧见两个丫鬟齐齐跪地,哭哭啼啼。
她们哭什么呢?
背主之人还好意思哭?
方才闫淑珍人前人后两套话,我是傻了还是蠢,怎么会记不住?
她们当时就在我身边,也听到了的。
若非念及她们是活生生的两条命,我真的很想将她们打死。
11
我上了马车,仔细想那日离开之时的场景。
许是前些时日时常哭泣,头脑有些不清醒。
但我记得当时我将左府中馈对牌交给闫淑珍,说了府上的事让她处理。
爹娘出事,我的嫁妆又是娘一手操办的,连一个金丝楠木匣子我都不舍得,怎么可能全部交出去?
我若是让她们处置嫁妆,又为何不给她们小库房的钥匙。
说不定就是她们一群人串通好了,合伙儿吞了我的嫁妆!
什么拿去处理大爷的后事,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马车在程府门口停下,春桃跳下车,给我拿来踩凳。
程伯正带人在府门前等我,见我下了马车,忙道,「小姐回去一趟,脸色怎的这般难看?出了何事?」
「程伯,我的嫁妆没了。」
「左家又不缺你那点银钱,怎会做出此等不入流的事?」
程伯一脸担忧,「报官了吗?」
「进去说吧。」我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进了院子。
程伯对一旁的小厮说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也没有理会。
坐在前厅的座椅上,我只觉得头昏眼花,手脚冰凉,浑身颤抖个不停。
闫淑珍和董雪艳与我是妯娌,平日里不要说旁的,金银首饰,我可从来没吝啬过送与她们。
我属实无法理解,她们怎的就为了一点钱财与我翻脸?
更不要说秋月和冬梅了。
早先董雪艳跟我说许初棠那些事,我是有些生气的。
但现在,我真的快被气疯了。
活了二十年,头一次体会到遭受背叛的滋味,还真是酸涩啊!
程伯端着一碗稀饭放到我身侧的茶桌上,「小姐,多少吃点东西,不然您这些个日子的苦可就白受了。」
我鼻子一酸,看向程伯,咬了咬唇,端起粥碗。
泪水混着稀饭,一口一口入腹,我却尝不出半点滋味。
「春桃,去给小姐拿个汤婆子过来。」
春桃讷讷应声,早就被我的遭遇吓傻了。
「还不快去!」
程伯加重了语气,春桃猛地转身,抬腿就跑。
「这下人该换了,小姐。」
程伯见我不语,扭头看向我,「小姐?」
「程伯……」
我抹了把眼泪,哽咽着把在左府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程伯脸色渐渐变冷,拳头死死握着。
「那京兆府的人便没有详细盘问?」
我摇头,「我的贴身丫鬟说的话,他们自然是信的,我当如何?」
「小姐先回房,我去找他们。」
程伯起身,叹息着,声音微微发颤,「她们这是欺负咱们程家没人了!」
我只觉一阵疲惫,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钱财没了,倒也无所谓,毕竟程府钱多。
我甚至觉得,哪怕她们跟我要,我也会分给她们一些。
偏偏她们这般当我是傻子,让我实在无法忍受。
12
「小姐,林太医来了。」
我看了眼外面昏暗的天色,丫鬟不知何时已经掌灯。
刚想起身相迎,林墨渊便径直走到我身旁,自顾自坐下。
「娇娇,姑丈让人带话,说你身子不适,我刚下了职便赶来了。」
我没有多想,却也有几分疑惑,似乎我下午刚刚见过他!
林墨渊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为我搭脉。
「娇娇,往后凡事多跟我和姑丈商议,切莫胡乱动气,前些日子的调理几乎白费,又要继续吃苦药了。」
他的声音很是温柔,虽在责怪,听着却无比舒适。
我任由他拉着我的手,点了点头。
也许,一个人撑得久了,过于辛苦。
此刻,我真的很想找个肩膀依靠。
想有个男人站在我的前面,为我挡风遮雨。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将我拥在怀里,拇指指腹轻轻拭去我脸颊的泪痕。
他越是这般,我的心便越痛。
左恩何曾如此温柔待我?
没有,从来没有过。
成婚后,我们共度的时光加在一起,也不足半月,哪里有什么温情?
「娇娇,嫁我吧,我辞去太医院的职务,帮你经营家里的事,你如往常那般做个娇小姐可好?」
我点了点头,很快又摇头。
「墨渊,我想等找到爹娘再说,此事缓缓,成吗?」
「好。」林墨渊压着我的双肩,蹲下身子,与我平视,「娇娇,往后有事一定要说与我听,不要一个人扛了,好不好?」
我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如墨般的眸子,心里那处柔软被他触动。
「好。」
我抿唇笑了笑,抬手想要触碰面前这张温润如玉的脸。
纤手顿在半空又收了回来。
我自幼做事便是随心所欲,爹娘失踪,以及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冲动之下做的决定,可能是错的。
比如今儿下午我将数千两银子给了董雪艳,我便后悔了。
在她跟闫淑珍站在一处的时候,我肠子都悔青了!
我宁可那些银子拿去送给街边乞丐,也不愿意这般被骗。
许是见我出神,林墨渊向前凑了一步,温凉的唇在我的额头上贴了贴。
「娇娇,我待你之心一如既往,从未变过。」
他将我搂在怀里,双唇贴着我的耳边,声音低低哑哑,温热的气息呼在我的颈间,酥酥麻麻。
「当年我订婚之时若不是你还小,尚未及笄,我定然不会那般草率。」
「你跟了左恩,却如同个寡妇,一年到头独守空房,你可知我心里多难受?」
说着,他的唇竟是直接压在了我的勃颈上,贪婪地落下一个个狂热的吻。
呼吸间,我全身如同被无数虫蚁爬过,从发顶到脚趾,无一处不是兴奋得战栗。
我下意识抓紧了他的双臂,鼻间轻哼出声。
这般感觉,左恩是没给过我的。
我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沉醉其中。
他身上的男子气息令我有些目眩神迷,下意识地抬手环住他的脖颈。
林墨渊似觉察到了我的异样,抬手解开我领口的盘扣。
「不可!」
我挣扎着软若无骨的身子,想要抽离。
「怎么了?你明明很喜欢?」林墨渊眸中燃着欲火,似随时可以将我彻底融化成水。
被苦难压得透不过气,我几乎想要于此刻彻底放纵。
但理智还是将我拉了回来。
我颤抖得开口,「林太医,我还须得为夫君守孝三年,」
当然,我心里想的是不能在爹娘的事没有解决前,把时间和精力用在旁处。
林墨渊似着了魔,不依不饶一手搭在我的后脑,一手捏住我的下巴,猛地衔住我的唇。
我活了二十年,还是头一次有人这般吻我。
唇齿相接,呼吸纠缠,我想要反抗,却又深陷其中。
「小姐!」
春桃来了!我的救星啊!
然而,林墨渊似不觉般,任凭我用力想要推开他,也无法实现。
我反咬住他的唇,血腥气弥漫在唇齿间,他依旧不肯松开。
「小姐,左府三夫人来了,说一定要见您!」
我发誓,这辈子从来没有一刻如眼前这般想见到董雪艳。
林墨渊扭头,冷冷地看向春桃厉声道「不见!」
便是这一个举动,令我身上被他撩拨的滚烫顷刻间消散一空。
我忙道,「让她进来!」
林墨渊看向我,那双眸子哪里还有半分柔情,「娇娇,你忘了她是怎么骗你了?」
我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冲春桃焦急喊道,「让她进来!」
春桃手里还抱着汤婆子,我知道,她一早就看到我和林墨渊在前厅的事了。
那时她为何不进来?
那么现在呢?
她还是静静地站在那儿,是真的被吓到了,还是……
春桃转身,尚未迈开腿,林墨渊又道,「春桃,你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吗?」
他的语气冰寒,我的脊背被这股寒意侵袭,瞬间冰凉。
「春桃,你还知道自己是谁的丫鬟吗?」
我已经快哭出来了,我承认我喜欢林墨渊给我的这种异样感受,让我贪恋又享受。
然而,无论如何他不该在这里,不该当着下人的面对我这般。
何况我为新寡,守孝不过三月。
他如此做,是将我的颜面践踏于脚下,亦或是他从不曾将我的尊严放在心上?
春桃又在做什么?
眼见着林墨渊纠缠于我,既不喊人也不阻拦。
我已经明确表示不愿意了,她为何还站着不动?
为何身边人一个两个的都要背叛我?
我对她们的好,我们多年的情义到底算什么?
许是看到了我乞求的眼神,春桃带着哭腔冲门口喊了句,「请三夫人进来!」
我的身高只到林墨渊的胸口,他似毫不费力般将我就那么拎了起来。
「娇娇,董雪艳那种恶人你怎的还要跟她接触?她跟你说的话有几句真?你可敢信?」
我没有理会林墨渊,伸头朝门外看,盼着董雪艳快些进门。
她披星戴月地来,想想也知道她要说什么。
可眼下,还有什么比脱离林墨渊更重要的吗?
只是,经过今儿这一遭,我不会再如以往那般信她,疼她。
我当姐妹的人啊!
啧啧……
窗外人影晃动,林墨渊不甘地整理了衣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13
董雪艳进门险些跟林墨渊撞个满怀。
她侧身抬眸,脸上顿时绽放笑容,「公子~」
董雪艳似乎每每见到林墨渊就春心荡漾,瞧他的眼神都黏腻得似乎能拉丝。
我抬手碰了碰鼻尖,掩饰住真实情绪。
直到林墨渊走远,董雪艳才转身看我。
「雪艳,来坐。」我娇笑着开口,「你喜欢林太医,赶明儿给你们组个局。」
「长嫂。」董雪艳似下午之事并未发生一般,发着嗲扭到我身边坐下。
「我是来告密的,你不许因着下午的事儿生我气。」
我眨了眨杏眼,挑眉笑问,「还有什么秘密?」
董雪艳无辜且委屈着开口,「就是二嫂啦,她威胁我,说我要是不按她说的来,便要让我不好过。」
「她还要把我喜看美男的事告诉三爷。」
「你知道的,咱们左家男人一年才回来几日,若是三爷怀疑培泽的身世,因此厌弃我,我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说着,竟真的落下两行清泪,抽噎道,「长嫂,我怕你生我气,特意过来跟你解释。」
「你待我一直如亲姐妹,今儿这事儿我做得不厚道,实在是对不住。」
「你留下的两个丫鬟,我已经让人把她们卖到窑子里去了。」
「她们偷拿了你的头面,两人一人一套,就藏在床榻下面的箱子里。」
「那日你因着大爷的事儿,哭晕了过去,二嫂发现她们鬼鬼祟祟,审问之下,她们才交待了实情。」
「我猜,二嫂便是拿着这事儿要挟她们背叛你。」
我闻言心中轻哼一声,还真是怪会做戏的。
说得再好听,还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今儿被最亲近的人当众背叛,我已然不再相信谁了。
若还如以往那般,我就是个棒槌!
「长嫂,我是跟你说大爷的事儿,他坠崖的地方没找到尸骨。三爷寻了他好些日子都没有找到人,便给他立了衣冠冢。」
我微微蹙眉,看向春桃,「去拿两个汤婆子,再上一些茶点。」
「长嫂,我不要什么汤婆子,你听我说,大爷可能没死。」
董雪艳的话的确触动了我。
可我能做什么呢?
放下程家的产业千里寻夫?
他们左家还没给我千里寻夫的底气。
占了大房产业,吞了我的嫁妆,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以为我对左恩爱得死去活来?
我现在甚至怀疑我与他有没有圆房了!
为何会有这种猜测……
就是方才,林墨渊那男性特有的侵占,掠夺,毁灭,销魂的气息,在他解开我第一枚盘扣的刹那,达到顶点。
这种感觉,左恩并未给过我!
我们一直都是和衣而眠,同床最多就是双唇碰一下而已。
他没吻过我的额头,没有吻过我的脖颈,没有与我深吻,都没有……
若真是我猜测的这般,要么左恩那方面不成,要么就是他骗了我。
对于一个从未把我当成枕边人的男人,我会千里寻他?
开玩笑!
不过,她们既然跟我演,我陪着就是。
「雪艳,我要去蜀地寻他。」
我挤出几滴眼泪,着实费了些事儿,装哭,我不在行。
我捏着帕子,在眼角点了两下,避开泪水,略显惆怅道,「只是爹娘至今下落不明,我好难,我的心好痛啊!」
「雪艳,大爷是我的夫君,我有多想他,你可能懂?」我佯装作抽噎,继续道,「雪艳,我和他才成婚四年,我们连个孩子都没有,你说他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人?」
我说着,抬手捂住胸口,「我的心都碎了啊!」
「我好想马上动身去蜀地寻他。」
「雪艳……我的好妹妹,你懂我此刻的心情吗?」
董雪艳抓着我的手,眼眶通红,似乎被我的言辞打动,「长嫂……别难过了,大爷他应是活着的。我陪你去蜀地如何?」
「好啊!」我故作激动,认真道,「等我定下日子,你可别反悔。」
董雪艳微微颔首,「那是自然,长嫂说怎的都成。」
说着,她又微微蹙起柳眉,思索了一阵,带着些许为难道,「我今儿拿了你给的八千两银票,琢磨了许久,属实想不出做什么。」
「长嫂,我找几个人跟我一起去北边收药材怎么样?到时候可以低价卖给长嫂。」
我点头,「成啊,咱们姐妹一场,何事我不是帮衬着你呢?」
「我也不图你回报我什么,将来若我有难,你拉扯我一把就成。」
董雪艳抬手拍了拍胸口,「长嫂放心,我一定与长嫂共患难。」
「成!」我起身,冲一旁伺候的小丫鬟道,「送送三夫人。」
又看向门口站着的春桃,「备步辇,我乏了,回房沐浴睡觉。」
「长嫂,你今儿下午真的没生我气?」
我挑眉,「回吧,天儿都这么黑了,路上不安全。」
说罢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出门上了步辇。
今儿这一场场大戏啊,旁的我没学会,倒是金银买不来真情,我是真真的看透了。
与董雪艳做买卖,呵呵,我的银子岂能白白被她坑了去?
八千两,她怎么拿去的,怎么给我吐出来吧。
至于林墨渊……
别说,作为过来人,他是懂女人的,他那吻的滋味还不错!
我坐在步辇上,回味着,呼吸似乎都有些乱了节奏。
呵!
左恩,我跟了他四年!
我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
14
半月眨眼即逝。
程伯并未与我说嫁妆的事如何处理了,许初棠和林墨渊亦是没有上门。
我换了身男子打扮,独自出门去了茶楼。
今次过来,还得雇佣一些死士。
左恩的死活,我得查,若他坑我,那便让他好好还回来吧。
半月不见,茶楼掌柜竟然没有忘记我。
那日接待我的伙计更是颠颠跑过来,「小姐,您可来了,咱们爷等候多时了。」
我含笑点头,跟着伙计上了二楼。
包间内坐着的还是那个男子,一身气度看起来很是不凡。
上回见面,我没仔细看他,这回倒是认真打量了他一番。
单就这身贵气,说他是江湖人士,我是不信的。
毕竟是求人办事,我进门便翩翩福了一礼,「见过先生。」
「小姐多礼了,请坐。」
这声音,中气十足,清朗且不带一丝杂音,很是悦耳。
我面带微笑,缓缓走到他对面坐下。
「先生可是全查清楚了?」
男子抬手为我满上一盏茶,道,「知道你嫁妆的下落算吗?」
我怔怔盯着他那幽深的双眸,有些激动,「当真?」
男子唇角弯起一个明媚的弧度,那双凤目闪过一丝得意。
「分我一半,我帮你取来。」
听他如此说,我有些紧张,又有些欢喜。
毕竟这些嫁妆我已经没想过能拿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惊喜,并未让我昏头。
怎么说程府的财富也不是我那点嫁妆可以比的。
我捏着茶盏,浅笑着看他。
自从我得知自己还是个完璧之后,我竟有些犯了花痴。
没想跟对面男子发展出什么可歌可泣的男女情爱,我还不至于连生意场上的人都想着进一步。
只是觉得那四年太亏了,多看两眼美男而已。
「小姐不满意?」
他不知我为何一直看着他笑,我闻言笑容更加灿烂。
他要是知道我只是在欣赏男色,会哭吧!
瞧着他狐疑的神情,我收敛神色,「金银归你,其余归我,若你觉得金银不够,我可以另外补给你。」
「那些首饰有些可是价值连城的,你补偿不起吧?」
我登时愣住,爹娘竟是给了我这么多吗?
难怪左家宁可跟我翻脸,也要吞下我的嫁妆!
我可真是蠢。
「先生给个数吧。」我苦笑道,「爹娘失踪,我的嫁妆便是他们留给我的念想,我不能给你。」
「还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男子点头,「算了,我也不贪你的,再给我二十万两。」
我蹙眉,感觉自己亏了。
可若真的让我把爹娘给我的物件送人,我是真不舍得啊!
「先生,二十万太多,您也知道,现下程家的生意我支撑着已是艰难,若给出二十万两,后续生意要如何经营?」
「那不然,你以身相许?」男子揶揄地看着我,「你都二十了,还是个完璧,不尝尝男子的滋味,岂不是亏了?」
我心中暗骂,这王八蛋怎么什么都知道!
「先生。」我清了清嗓子,商量道,「十万两,如何?」
他上下打量我两眼,带着些许愠怒道,「娇娇莫非是觉得我李晨煜比不得林墨渊?」
他还不高兴了?
我跟他很熟吗?
要我的金银还要人?
有求于人,我又当如何推脱?
这根本就是不搭边的两件事啊!
「怎么不说话?」
李晨煜不耐道,「你若肯跟我,你的嫁妆如数奉还,外加那五件事。」
「抱歉。」我抿了抿唇,抬眸看他,「先生自然是一表人才,小女子一个寡妇,不敢高攀。」
「又不是娶你,谈什么高攀?」李晨煜无所谓道,「给句准话儿,李某现下只想要人。」
「先生。」我稳了稳心神,扯出个笑容,「您觉得我因此委身于您好呢,还是有朝一日心甘情愿跟着您好?」
我饮了口茶水,继续道,「爹娘下落不明,我却与男子苟合,让我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养育之恩?」
「好!」李晨煜颔首,展颜笑道,「那便十万两换你的嫁妆。」
「另外,你委托的五件事,有四件已经查清。」
「第一件,丫鬟杏儿之死,她是被左府三夫人董雪艳亲弟女干杀的。」
我抬眸,一脸不可置信,「您是说董雪松?」
「正是。」李晨煜把玩着茶盏,似蛊惑般开口,「你与那叫杏儿的姑娘情同姐妹,若想还她一个公道,我可以帮忙。不过,代价嘛,我要人,不要旁的。」
我抬手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问,「为何杀她?」
李晨煜淡淡道,「动了色心,没有旁的。」
「好。」我点头,「那么第二件呢?」
「第二件,武状元许初棠的行踪。」
李晨煜说着,饶有兴致地看了我一阵,笑道,「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我可听说他游街那日专程去了左府找你提亲,虽说荒唐,却也可以看出他对你是真的一往情深。」
我摇了摇头,无奈笑道,「十二年前,我与丫鬟小厮出府,刚好遇到他饿晕在程府门口。」
「救了他一命而已。」
「知他姓名,还是在状元游街那日。」
「若非他与我相认,我早已不记得他是何人。」
李晨煜薄唇轻抿,似在判断真伪一般。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也是,若你对他有情,他又怎会许久不露面?」
我垂眸,掩饰住心底的真实情绪。
昨夜我还梦到了许初棠,我对他没动心思吗?不是的,只是现在不能罢了。
总归要相处才能知晓对方的为人。
为何首选他,自然是因为他不顾一切两次对我表明心迹。
早先不知左恩之事,我当然不会接受他。
现下,若让我选择一个男子相伴,定要选一个对我真心实意的。
李晨煜这种的,我不会考虑。
他与林墨渊并无二致。
林墨渊趁我情绪失控,当着下人的面与我亲热,丝毫不顾及我的颜面。
李晨煜拿着利益交换,更是不成。
我若是应允,那我与青楼之人何异?
正出神间,李晨煜又道,「他那日离开左府后,与文状元以及探花榜眼一同进宫赴宴。」
「之后便去了禁军东大营历练,现在已经被钦点为御前禁卫军副统领了。」
我心中一喜,没敢抬头,状若无心,低声问,「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便是左恩坠崖一事。」
「此事有些复杂,我让人飞鸽传书,从当地官府得到的消息。」
「他深夜赶路,马车的确跌落山崖,但尸身并未找到,不排除被野兽吃了。」
「但,我的人在一个镇子上见到他与一年轻貌美女子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我苦笑着摇头,「成,我竟是他宁可假死也要摆脱之人,还真是可笑。」
李晨煜抿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第四件事,左家老夫人中毒一事,乃是二夫人闫淑珍所为。证据已经销毁,若要讨回公道,我可以帮你,不过,还是这句话,我要人。」
「你若应允,这四件事,我分文不取。」
「先生,其余之事暂且不谈。」我抬眸看他,道,「我想雇佣20个死士,买也成。」
「你要死士作甚?」他打量了我一番,问,「想杀人?」
我缓缓摇了摇头,道,「非也,我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罢了。」
「二十个有点多,十个吧,每月两万两银子。」李晨煜看了眼门口,对伙计道,「德子,去喊赵虎带十个死士过来。」
那个叫德子的伙计出门,很快便带着一群人回来。
李晨煜将人交到我手上,道,「一共十三万两,今晚子时嫁妆送到你府上,到时你将银票交给赵虎就成。」
我回了个礼貌的笑容,带着十个死士回了府。
15
我对他们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杀了左恩,带回他的人头。
第二个命令便是,为我培养一百个死士。
完成第一个任务,每人一千两,完成第二个,每人五千两。
留下两人贴身伺候,其余人全部被我派出去,替我巡视程家生意。
我带着两个死士,下午便去了状元府。
原本以为那些事与许初棠有关,现下看来,都是误会。
上门道歉是必须的。
许初棠不在他租住的宅子里,伺候的小厮将我请了进去。
走进小院,还没进厅堂,我便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是爹爹和娘亲。
他们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我寻声找去后院,就见爹爹和娘亲正在斗蛐蛐。
「爹?娘?」
我快步走上前,他们似乎早已不认识我,见我到来没有半点惊喜之色。
我仔细打量眼前的二人。
爹爹脸上还挂着伤,是摔伤,不是人为。
娘倒还好,没受什么伤,只是眼神呆滞,似乎有些痴傻。
我蹲下身子,轻轻开口,问,「好玩吗?」
「好玩,姐姐要不要一起玩?」爹爹将一只蛐蛐抓了起来,交到我手上,「可好玩呢。」
我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看向小厮,「小哥,这二位您知道是怎么来府上的吗?」
小厮摇头道,「奴才来府上之时,姥爷和夫人就在了。」
我又看向爹娘,问,「二老可愿与我一同离开?」
娘亲摇头道,「这里是我家,我儿还未下值,我不能跟你走。」
我无奈看向小厮,「你们统领回府,麻烦您跟他说下,程家小姐前来寻他,有要事。」
说罢,我便回了府。
今晚许初棠若不来寻我,明儿一早我还得来这里。
毕竟,爹娘在这,我便不能无视。
16
子时,我居住的小院里传来一阵砰砰声。
我起身走到外面查看。
便见一个个箱子被人摆放在院子里。
我进屋准备拿银票,转身之际,直接撞入李晨煜的怀里。
「你?」我有些紧张,毕竟这里是闺房,外男是不能进入的。
「今儿你走了,我思索良久。」
他抬手托住我的后腰,与他紧紧贴在一处,「我不要那些金银,只要你。」
我正欲开口,他便俯身封住了我的唇。
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
院子里又传来一阵砰砰声后,便彻底沉寂下来。
我知道,六十六箱嫁妆,全都送回来了。
李晨煜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竟在与我欢好之时走神?」
他似惩罚一般,一口咬在我的肩上,我吃痛,却是不敢出声。
李晨煜是什么人,我从遇到他之时便已经知晓。
反抗?
那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胸前的盘扣一颗颗被他笨拙地解开,衣衫被随意丢在地上。
我无措地抓着他的肩头,被他吻得抖个不停。
「你紧张什么?」
李晨煜双手用力掐着我的腰身,声音哑得不行,「放松。」
「我亦是初次,你若不乖,定然要吃些苦头。」
我抬手捂着眼睛,不想看他那近乎妖孽的脸。
他将我的手拿开,眸中满是探究之色。
「左恩别不是连你的衣裳都不曾脱过吧?」
我尴尬地点头,「不曾。」
「呵!」他轻笑一声,随即,抵开我的双膝,再次吻上我的唇。
床帐轻摇,人影交叠。
我终是在一阵痛感之后,品尝到了男人的滋味。
事毕,已然是破晓时分。
他起身,一脸不舍道,「若是怀上了,便生下。」
「姓李姓程无所谓。」
他穿好衣裳,又道,「今晚去我那儿可好?」
我摇头,「不去。」
「真是喂不饱的女子。」
他轻笑着,大步离去。
我缩在锦被内,嗅着他独有的气息。
抱着软枕沉沉睡去。
17
直到下午,春桃来报,说许初棠上门,我才匆匆穿好衣裳。
甫一见面,许初棠便迎了上来。
「姐姐,昨下午去了寒舍?」
我盯着他看了一阵,问,「我爹娘怎的会在你府上?」
许初棠似惊讶道,「那二位老人是令尊和令堂?」
我只觉他在做戏,京城谁人不知我爹娘失踪一事,他捡到两个老人,不要问问我?
这般看来,他纵然没有参与左府之事,也定然参与了爹娘失踪之事。
是为了得到我,还是旁的?
我深吸一口气,道,「将我爹娘送回来吧,若是他们不肯,你也跟着住在程府可好?」
他有些激动,上前便要抓我的手。
我后退两步,道,「许统领,您自重。」
说罢,我转身离开。
18
程府有几处院落始终空着,我回到院子,便命跟着我的张文和张武出去招募人手。
此事,便是李晨煜知晓了又如何?
爹娘虽已找到,却是受伤失忆。
再说,许初棠的话,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他要么想借着爹娘的事住进程府,那么他已经成功了。
要么便是与旁人有牵扯。
我喊来程六儿,让他拿着银票去给秋月和冬梅赎身。
想来近一个月的磋磨,这两人应当长记性了。
我倒要验证一下,李晨煜的话有多少水分。
不到一个时辰,程六儿就带着两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来了我的小院。
这二人,正是秋月和冬梅。
一见面,二人便跪地拼命磕头,向我认错。
「说吧,究竟是何事让你们背叛我?」
秋月哽咽道,「小姐,我们瞧见二夫人和董雪松有染,杏儿跑去告诉了老夫人,回来之后,就被董雪松糟蹋死了。二夫人说我们若是不想死,便帮她把有毒的茶水给老夫人灌下去。我们害怕,便照做了。」
「那日,她说嫁妆一事,便是盯着我说的,我害怕,只能顺着她说。」
我蹙眉,「是杏儿先死了,然后才是老夫人,对吗?」
冬梅点头,道,「杏儿死后被人藏在冰窖,仵作验尸的时候,才错以为老夫人是先死的那个。」
「二夫人为何要动我的嫁妆?」我问,「你们可知道?」
二人齐齐摇头,我蹙眉想了想,她们怎么可能知道呢,这事还得抓了二夫人问。
倒是那董雪松,我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我让春桃将她们二人带去一处荒废的小院,往后她们便在这里了却残生吧。
若她们当初把真相告知我,又岂会落得现下这等结局?
19
傍晚,八名留在京城的死士全部回来。
他们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跟我汇报这一日的行程,程伯便闯了进来。
「小姐,您弄这些个男子回府,是什么意思?」
「听外面掌柜说,他们还在各处商铺查账?」
程伯的脸色极其难看,我有些好奇,问,「程伯几时对外面的生意如此上心了?」
程伯叹息道,「老爷和夫人下落不明,眼下小姐又无法独自支撑整个程家,老奴只能多帮衬一二了。」
我挑眉,道,「程伯莫要担忧,他们只是我派出去私下保护那些掌柜的人手。」
「毕竟咱们家大业大的,万一有人想着上门找茬儿,也有人帮忙不是?」
程伯阴沉着脸,看了眼书房里坐着的八个死士,道,「小姐好自为之。」
程伯说罢便离开了书房。
我抿了口茶水,对众人道,「今夜去左府抓一个叫董雪松的过来,顺便弄一些野犬,将他与野犬关在一处。」
死士们忽地正色瞧我,我扯出个笑容道,「抓他,一千两,围观他被野犬吞食,五百两。」
眨眼间,所有人都消失了。
不到半个时辰,我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刚起身出门,就见张文冲我抱拳。
「小姐,已经办好了,您过去一趟吧。」
我披了件裘皮斗篷,跟着张文去了一处小院。
院里火把通明,房间里传出一个男子声音,狼哭鬼嚎。
我上前,趴在窗户上瞧了眼,果然是董雪松。
他此刻正被一群野犬围攻。
嘿,别说,这副惨状,倒是让人看了格外舒坦。
官府不是收了银子不办事吗?
没关系,我自己办。
下一个就是闫淑珍,我倒要看看她被野犬吞了的时候,能否淡定说谎。
欺辱我的,都该死!
若非左恩假死,我爹娘岂会出事?
若非爹娘出事,我又岂会与魔鬼做交易?
虽说李晨煜算得上一个不错的男子。
起码在我最无助之时,告知我真相,给了我人手。
比之那左恩,强上不知多少。
跟他我自然是不后悔的。
可谁家姑娘可以光明正大嫁人,却要如我这般偷偷摸摸?
他说了不会娶我,我又怎能纠缠?
说来说去,总归是左家亏欠我的。
不讨回来,我这颗满是创伤的心岂能安稳?
20
回到小院,春桃已然和程六儿等人为我房中准备好了两个沐浴桶。
我微微蹙眉,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昨夜之事,他们自然知道。
谁关的房门,谁将我的嫁妆送去的小库房?
我也不必故作娇羞。
三两下脱了个干净,便半躺在浴桶里闭目养神。
见证了董雪松的死,我的心更加坚固了。
想当初,我可是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哭上半晌的。
如今,杀人对我来说都是寻常事了吗?
「等我呢?」
李晨煜推门而入,反手落闩。
他褪去衣袍,将我从水中捞了起来。
低声问道,「今儿可有不适?」
我摇了摇头,问,「你果真不能娶我?」
「乖,莫要问那些煞风景的事儿。」
我抿唇笑了笑,任由他无度索取。
抗拒是一夜,享受亦是一夜,我又何必要挣扎?
何况,他模样又美,还是个青瓜蛋子。
「娇娇,并非我不愿娶你,我是怕你他日不愿嫁我。」
头脑昏沉间,他的这句话,将我拉扯回来。
我抬手捧着他的脸,问,「你说什么?」
「娇娇,其实李某很早便心悦与你,也曾来府上提亲。」
他遗憾道,「只是你那时已然选择了左恩,害我白跑一趟。」
我只觉自己当初好傻,这般俊美的男子,怎的就没多瞧两眼,反倒被左恩那厮给骗了。
「左恩过几日便会到京城,我今早飞鸽传书,让人把他抓回来。」
「左家老二老三对他的下落一清二楚,所有人合着伙儿坑你那百万两银子的嫁妆。」
「到时候,我将左家拿下,送与你可好?」
我点头,若是不知左恩家外有家,将我当成傻子一般哄骗,我自然不会动这个念头。
便是知晓真相,若不是闫淑珍动了我的嫁妆,我亦是不会想着报复回来。
他又道,「往后你少沾染那些污秽之事,一切有我,自然会为你做干净。」
「你那十个死士,明儿让他们回我那儿,我再给你派十个过来。」
「为何?」我不解,问道,「他们有什么做的不好吗?」
李晨煜吻了吻我的额头,低声道,「他们抓了董雪松,若说无人知晓,怎么可能?」
「今次,我给你处理干净首尾,下次想杀谁,跟我讲便可,不必亲自动手。」
我鼻子一酸,抬手环着他的脖颈,抬腿压住他的后腰,使得我们贴得更加紧密。
我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一个可以站在我身前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吗?
林墨渊说的再好听,也不曾真正为我做些什么。
许初棠将我爹娘困在他府上,迟迟不说与我听,又是安的什么心?
一夜沉沦,直到晌午,我才起床用饭。
许初棠仍是没有将我爹娘送回来。
我提着各种点心亲自登门。
爹娘见我来了,一遍遍喊我姐姐,还拉着我与他们一起吃点心。
我再三劝说,让他们随我回府,他们却是连连摇头,死活不肯。
无奈,我也只得放弃带回他们的想法。
21
五日后,董雪艳登门,哭哭啼啼道,「长嫂,二爷和三爷遭了马贼,全都死外面了。」
我闻言,心下一喜,是李晨煜做的!
安慰了董雪艳一阵子,又给她塞了几张银票,便让春桃送客。
自那日起,左家如同遭了诅咒一般,主子们,一个接着一个病倒。
那病,便是程家最好的大夫亦是无法查出病因。
药汤灌了无数,却只听闻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死讯。
我被左府管家请了回去。
他自然也是病着,现下,府上能喘气的,连鸡鸭鹅狗都病倒了。
外人皆传左家中了瘟疫,只有我和李晨煜知晓内情。
我带着程家的账房上门接手了左家所有生意。
这便是左家欺负我的代价。
左恩被带回京城后,直接送进了左府。
我屏退下人,与他四目相对。
「程娇娇,你以为我负了你?你以为我不想与你圆房?」
「是有人威胁我,若我敢动你,那人便会将左府给灭了。」
「我已然躲得远远的,左府还是被灭,你问问那人,他为何如此?」
我蹙眉,问,「那人是谁?」
他拼命摇头,如同疯子一般,求我放过他。
若他没说谎,那人便是李晨煜。
我放过左恩?
唉,左恩根本见不到明日的太阳,放不放过他有何区别?
一个懦夫罢了。
若我是左恩,爱我所爱,有什么错?
便是不能动心爱之人,大不了和离,犯得着耽误人家四年的青春吗?
说来说去,还是惦记我那百万两银子的嫁妆。
此刻,我倒是都想通了。
左家之事,因着李晨煜,左恩不敢与我圆房。
这才打算假死,坑了我的嫁妆。
可他怎么知道我爹娘会出事,我会离开左府回程家呢?
思索了一阵,我问,「左恩,告诉我,我爹娘失踪一事究竟是谁做的,我可以放过你。」
左恩嘿嘿一笑,道,「除了他,还有谁会做此等下作之事?」
这显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又问,「你可知我爹娘下落?」
左恩嗤笑道,「不知。你怎的不去问那人?」
我冲身旁伺候的两个死士道,「拉出去吧,我不想看见他。」
怎么可能是李晨煜将我爹娘坑害?
他怎么知道左恩会假死脱身?
况且,爹娘失踪,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李晨煜吗?
现下我与他的关系,若他有歹意,将来左府和程府的一切,迟早会落到他手上。
看似如此,那许初棠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我想起,当年许初棠饿晕在程府门口,我可是将他带进府住了一阵子的。
他不识得我爹娘?
怎么可能!
他那时虽年幼,既识得我,便应该识得他们。
心存疑虑,却也无法深究。
李晨煜便是利用我又如何?
甚至,这些人本就是组团坑害我程家又怎样?
现在左家已然落入我的手中,便是组团,他们也断了一臂。
倒是有一事我甚是不解。
在我的认知中,左家并不比程家弱,但我接手后,才发觉,左家早已是徒有其表了。
账目上显示,左恩自与我成婚之后,便有数笔高额支出。
二爷和三爷也在其后开始动手掏空左家。
二夫人对我的嫁妆打了主意,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左家账面上是真的没有银子了。
那么这些银子去了哪里?
「程六儿,带人去蜀地调查左恩在蜀地做了何事,为何有如此多大笔金银支出。」
「程九儿,带人去江南,查三爷在江南做了什么。」
「程顺儿,带人去淮阳,查二爷在那里有什么秘密。」
安排好人手,我回了程家。
22
爹娘并未回府,我只能隔三差五去许宅探望。
许初棠也一改往日殷勤,似乎刻意与我保持距离。
我总觉得,爹爹似乎有话对我说。
但我每次来,小厮都是寸步不离,便是想说什么,亦是没有机会。
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许初棠什么情况,便是李晨煜,我也开始防范。
这日,我正与爹爹和娘亲一起斗蛐蛐,跟随我的死士来报,说程伯有异动。
我蹙眉,赶忙跟着那死士一起回了程府。
程伯似乎没想到我会回来。
他正将一本本账册丢入火堆。
见我进门,索性将所有账册全部丢入火中。
「唐三儿,灭火!」
唐三儿是死士,闻言,赶忙上前将程伯丢到一旁,灭了火,将剩余账册全部取出。
程伯被我锁在一个小院里。
账册我命春桃带人誊抄,我则是带着几个死士前去审问程伯。
打我记事起,程伯便跟在身边伺候我。
他从一个管事,坐到管家的位置,我是一路见证过来的。
若说程府有人坑害我,第一个我便会排除他。
程伯见我来了,沉默着看我,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说话。
「程伯,您什么都不说也成。」
我想到林墨渊,笑道,「我让人把你儿子弄死如何?」
程伯在外人眼里,便是个一辈子未娶的男人。
但他对林墨渊太好了,便是我险些失身那一次,也是与程伯有关。
因着林墨渊有段日子没有登门,我便让手下死士去查看。
这才发觉林墨渊的亲生父亲竟是程伯。
他自幼被养在程伯的亲妹妹家里。
姓氏随他妹婿。
他是家仆,想给儿子一个好出身,无可厚非。
但,他在与林墨渊的几次交往中,都给了林墨渊大笔金银。
他一个程府管家,便是不吃不喝,也拿不出那么多银两。
我这才让人盯着他,将他的一举一动私下汇报给我。
程伯见我动了杀心,猛地跪地道,「小姐,老奴就是猪油蒙了心,想给儿孙多攒下点家业。」
「老爷夫人失踪,程家产业众多,老奴便是多拿些,也伤不到筋骨。」
我长吁了一口气,无奈笑笑,带人离开。
「小姐!」
程伯撕心裂肺地喊了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
我停下脚步,转身,「还有话说?」
「程伯,你要知道,我这有六十名死士,什么事是我查不到的?」
「若非真的查到了什么,又何必让人监视你?」
程伯垂头思索了良久,道,「小姐,若老奴什么都招了,可否放过我儿?」
「说吧。」我坐在椅子上,冷冷斜睨着程伯。
「小姐……」
他猛地抬眸看我,随即扑上来,双手掐住我的脖颈。
死士们竟无一人上前帮忙!
天,究竟是什么样的诱惑,会让平日里忠于我的死士如同木雕一般,看着我被程伯欺负?
我死死抓着程伯的手腕,只觉我双手上的力道越来越轻,呼吸似乎都消失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
是李晨煜!
他将程伯一把丢开,与死士们混战在一处。
我躺在地上,整个人脱力,无法动弹。
心里却是在思索着,为何他会在这时出现?
他平日里不都是晚上才来吗?
程伯见李晨煜无暇他顾,再次朝我扑来。
我这次有了准备,在他动起来的时候,也爬了起来,抓起一旁的椅子,便朝着程伯砸去。
许是人的求生欲使然,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能一下将程伯砸晕。
鬼使神差般,我并未因他昏迷而停手,反倒是抡起椅子一下下重重砸在他的头上。
直到白花花的脑浆迸射而出,我才丢下手中的椅子,整个人瘫软在地,昏了过去。
23
醒来之时,我已经在自己的床榻上。
郎中正为李晨煜包扎伤口,我虚弱得扯出个笑容,「晨煜,谢谢你。」
他白了我一眼,直到郎中离去,他才坐到床榻边。
「你培养的死士,早都被程伯收买了,你还傻乎乎信他们。」
我噘着嘴,撒娇道,「我总不能什么事都靠着你吧?」
自然不能说,我从不曾真正信任过李晨煜。
毕竟,他的家世,他的一切,其实我都不曾真正了解。
我们之间,最亲密的一层关系,便是床笫间的彼此满足。
除了这个,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是可以让我全然相信于他的。
便是左恩与我说的,有人不许他碰我。
还有许初棠近来的异样。
哪个不是我要怀疑的?
若说死士都被收买了,那么为何死士要来通知我程伯的事?
只是在动手之时,他们没有帮忙。
难道不是他们明知道李晨煜会来救我,才不帮忙的吗?
我的死士被谁收买了?
说是程伯,我不信。
自然是李晨煜了!
在许府,我分明察觉爹爹有话对我说。
爹爹根本没有失忆,他为何要伪装,为何不敢回程家?
爹爹会怕程伯?
还是说,程伯只是一枚棋子?
莫非真如我想的那般,李晨煜利用我,先拿下左家,再拿下程家?
他要那么多金银作甚?
造反吗?
「想什么呢?」
许是我出神过久,李晨煜抬手拢了拢我额前的碎发,声音低柔,且暧昧。
我抬眸,娇笑道,「我在想你受伤了,定然不能与我……」
「你怎知不能?」他捏起我的下巴,「试试可好?」
我抬手打掉他的大手,「讨厌,大白天的,等晚上再试。」
「我好累。」我将头靠在他的长腿上,撒着娇道,「你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我还有事,晚上再来。」
他将我抱在怀里,吻了又吻。
若非我刚刚见到了他包扎伤口的样子,定然怀疑他是否真的受伤。
这抱我的力道和他的神情,哪里像是一个受了伤的人?
李晨煜离开,我让春桃把秋月和冬梅带了过来。
我有多可怜?
现下,除了程三儿,和这三个婢女,我竟无人可用。
整个程府,上上下下恐怕都被李晨煜渗透了。
他若想拿下程府,应是要不了一日吧。
爹爹也真是狠心,什么样的危险,可以让他瞧着我处在风暴漩涡中心,无动于衷?
什么男子情爱,在这一刻,真是无比讽刺。
当年左恩与我可曾甜蜜度日?
许初棠可曾发誓娶我?
林墨渊可曾愿为我挡风遮雨?
李晨煜又何尝不是在坑骗我?
真是可笑至极!
想我程娇娇,样貌在京城女子中,算不上最美,也算得上中上之姿。
家世虽不是什么官家贵女,却是北齐第一商贾。
怎的,我就不配得到一个男子的倾慕了?
怎的,一个两个出现在我生活中的男子,都是来算计我的?
真是可悲又可笑!
世间莫非没有真情吗?
我付出真心亦是无法获得?
整日里战战兢兢的生活,我早已倦了。
莫不如……
我将财产都捐了吧。
等程六儿,程九儿,和程顺儿回来,我便去敲登闻鼓。
旁人以为我告御状,但我却是去将程家大半家业捐给朝廷的。
到时候,我只带着嫁妆,带上爹娘离开京城。
我倒要看看,他们几个是否还能算计我?
24
夜里,我已然睡熟,李晨煜那有些许微凉的身子贴了上来。
迷迷糊糊间,便被他揉捏得从梦中惊醒。
不等我说话,他的薄唇就贴了上来,似饿了许久的狼一般,疯狂地啃食我的双唇。
我抬手搭在他的肩背。
还记得此处白日郎中为他包扎过。
现下为何没了白布,甚至光滑依旧。
心凉了,便是再狂暴的火焰也无法温暖分毫。
我甚至感觉有些恶心反胃。
「yue!」
他正卖力耕耘,我却是一扭头便吐了出来。
他蹙眉,抽身套上长衫,喊了春桃进门收拾。
府医也被叫了过来。
白日郎中并未给我诊脉,我便醒了。
春桃和冬梅一个收拾床榻,一个掌灯。
府医搭脉,方知我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李晨煜闻言,整个人激动得来回在房中踱步。
「孩子跟我姓儿,你之前说了的,姓李姓程都好。」
我压制着心中的厌恶,笑眯眯看着他,撒娇道,「往后我还要生好多好多孩子。」
「男孩像你,女孩像我。」
「好,好。」李晨煜用锦被将我裹得严严实实,「别着凉。」
「今儿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舒坦,忘记了你许久没来月事,应当是有了的。」
「我要你搂着我睡觉,快些到榻上来。」
我扯着他的衣袖,央着他道,「咱们的孩儿也想爹爹搂着睡觉呢。」
去父留子的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这孩子我要生,登闻鼓嘛,暂且观望一阵再说。
我赌李晨煜为了这个孩子暂时放过程家。
因着我怀了身子,他上榻之后,虽未碰我的身子,却也没有放过我的手。
手腕酸痛,掌心更是被磨得火辣辣地疼。
为了程家,我且忍下。
待我醒来之时,李晨煜早已离开。
问了春桃才知,几乎每日卯时初他便会离开。
走那么早,他是去做什么?
现下,我还真是无人可用,不然,真该派人跟着他!
无力感袭来,我重新躺回到榻上。
25
之后的一个月,我身边的死士竟多大三十人。
都是李晨煜派来守护我的。
当然,这并不能影响我将程家的产业牢牢抓在手中。
四十几个账房和掌柜,都是我程家老人。
便是被他收买,能收买多少?
全部吗?
开玩笑,根本不可能的。
尤其是我现在有了他的骨肉,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不至于将我程家灭了。
毕竟,留给他儿子继承不香吗?
这日,我刚盘完账回府,就见程六儿带人回来了。
我让丫鬟上了茶点,问,「怎样了?」
「左恩在蜀地置办了不少产业,您现下还是他的正牌夫人,要不要过去收回来?」
程六儿双目赤红,一看便知多日没有休息好。
我想了想腹中这个肉疙瘩,点头道,「当然要拿回来。」
「不过,此事,得借他人之手。」
是了,我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我孩子爹去把这事儿办了?
他不动我程家,我便一切照常。
他若动程家,我便去敲登闻鼓,将程家捐了。
在我心里,便是这般想的。
他动程家之日,便是对我的情爱全无之日。
那时,便是玉石俱焚,他也别想捞到什么好处。
之后的几日,程顺儿和程九儿陆续回来,情况都差不多。
而且,二爷和三爷如左恩一般,都在外面有了家室。
左家还真是一脉相承,想来,老太爷他们也是这般吧。
表面上不纳妾,不养外室,实则,家外有家。
26
李晨煜得知我欲动左家哥仨在外的产业之时,看了眼我的小腹,点头应下。
与我想的一般,他只盼着一切留给他的宝贝儿子。
这样倒也不错。
若他肯念及亲情,也算是对得起我了。
收回左家在外的产业后,我狠狠地赏了程六儿三人。
还给他们分了院子,许他们在府上成亲。
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爹娘那边,一切如常。
每每见到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便觉得好笑。
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既然无恙,为何不与我相认?
莫非我是那山上的猛虎?
大不了程家产业不要了,我们一家团聚不好吗?
理解不了他们,我便不怎么去许府了。
我的人回来了,跟踪李晨煜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为了避免他发现端倪,足足花费了大半月,才将他的行踪确定。
他竟是每日起早进宫。
那么他的身份便值得推敲了。
宫里的大臣有谁是叫这个名字的,花些银两便能打听到。
新年,家中寂寞,李晨煜说晚上不能陪我。
我当然知道他得去参加宫宴。
没有说破,我带着礼物去了许府探望爹娘。
他们不想跟我说正经话,我便也没有久留。
毕竟我现下怀着身子。
回府与各地进京的掌柜和账房们在府上聚了聚。
当初的承诺,我自然要兑现。
包括下人在内,都拿到了大大的红封。
我当场允诺,若是来年依旧能聚在一起,我将程家一年的收入一半分给他们。
见所有人都充满干劲,我心里也踏实了几分。
倒要看看李晨煜如何拉拢这帮人。
除非用他们的家人作为要挟。
27
酒席散去,我因着怀了身子极其乏累,便早早上榻歇息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晨煜来了。
我被他弄醒的时候,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心中苦闷。
这天啊,几时能大亮?
睡梦之中,他的闯入是舒坦的。
但我醒来之后,除了左手搓右手的感觉外,便再无其他。
果真是心死了,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他一身酒气,下手自然也没个轻重。
我怀着身子,他竟也不顾及分毫。
直到晌午,才将我放开。
往日,我对他有情之时,自然乐意与他欢好。
自从程伯一事被我发觉他与那群死士在做戏后,我的心便彻底死了。
这般磋磨,着实令我身心俱疲。
晌午饭都没吃,我便又睡了过去。
这种日子,一过就是大半年。
终于在八月十五这日,我诞下一子。
中秋宫宴,李晨煜自然也是要参加的。
从我发动,到生产,他都不在府上。
我给儿子取名程昊。
同时,程府所有人都得了赏银。
小到丫鬟小厮,每人纹银二十两,大到掌柜账房,每人二百两。
败家吗?
算吧,我宁可把银子给这些为程家干活儿的,也不想便宜了李晨煜。
若没有那日对我的算计,想来我也不至于如此极端。
翌日清晨他回府之时,才知我已经为他诞下长子。
他跪在我的床榻前涕泪横流,说他对不住我,说他昨日不该贪杯无法及时归来。
我岂会不知?
早在当初调查他之时,我便知道他是九皇子。
他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夺嫡。
包括他接近我。
难道不是吗?
为何他不能娶我?
我一个商贾之女,怎么可能配得上皇子正妃之位?
便是他夺嫡成功上位,我又算得上什么?
皇后之位自然不能给我。
所以啊,李晨煜,对我机关算计,还不是为了我借着我程家的财富为他铺平上位之路?
至今没有下手,不过是因为不需要罢了。
待到需要之时,他会如何?
直接将我架空,取走我程家产业吗?
都说皇家无情,在权势面前,男女情爱算得上什么呢?
「李晨煜,我要你发誓。」
他抹去脸上的泪水,起身坐在床榻边,拉着我的手,问,「说来听听。」
「程家是昊儿的,便是我将来再生几个,程家也是他们的。」
「我不管你是谁,为何我生下孩子依旧不能见你的爹娘。」
「这些都不重要。」
「李晨煜,我要你发誓,这辈子不会动程家产业,不会动我和我的儿女们。」
「便是你为天下至尊,我们不惦记你的位置,不惦记你的东西。」
「你也别来祸害我们可好?」
李晨煜托起我的下颚,蹙眉道,「你便是这般看我的?」
我苦笑道,「程伯的账本已经还原,爹娘失踪后,他将大笔金银送去了茶楼。」
「你说,我要不要多想?」
李晨煜沉默一阵,笑道,「没错,你爹娘失踪一事,是程伯托我们做的。」
「当时他让我们取你爹娘性命,是我让手下人留活口的。」
「只是不想,岳父岳母竟是半夜逃到了许府,被许初棠救下。」
「并非我不帮你查找岳父岳母踪迹,的确是许府人丁稀少,又不见外客,我们没想到。」
「直到你去许府,我才得知他们竟是在那里。」
两行清泪从脸颊滚落,我拉起李晨煜的手,道,「你走吧。」
「我知你当时只是接了一单生意而已,但毕竟是你做的,让我如何释怀?」
李晨煜没有说话,抽回手,俯身抱起程昊,在他的额头亲了又亲。
「儿子,你娘不肯原谅爹爹,你说怎么办?」
「爹爹当时已经做了让步,没有让人将你外公外婆性命取走。」
「你娘还是不依不饶,她让爹爹滚蛋呢。」
「你的叔叔们都早早有了孩子,只有爹爹一直等着你娘,才耽误到了今日。」
「她不要我了,你说,怎么办呢?」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竟咯咯笑出声来。
李晨煜垂眸看我,道,「儿子都在笑我蠢,笑我傻,你说是不是?」
我翻过身子,不再看他。
有了儿子,我跟他的关系,还真是剪不断了。
28
满月后,我抱着儿子去了许府。
爹娘见到外孙的一刻,再也没了顾忌。
我看到了他们眸中的光彩,心中不由苦笑。
所有的苦日子,还是我一个人隐忍着熬过来了。
「爹,娘,他叫程昊,是我程家嫡长子。」
「昊儿。」爹爹颤巍巍伸手将孩子抱了过去,「外公瞧瞧,这白白嫩嫩的,还真是跟你娘小时候一样一样的。」
「这眉眼,像极了……」
爹爹顿了顿,抬眸看我,我扯出个笑容,道,「皇家人。」
「是了。」
爹爹垂眸,泪水大滴大滴落在孩子的包被上,晕染出大片水渍。
「回去吧,没什么可怕的,程伯已经死了,我亲手打死的。」
我缓缓说着,好似杀人比杀鸡还简单,「左家也被我灭了,现下左家产业都在我手中。」
「您老就忍心看我们孤儿寡母撑着如此大的家业吗?」
爹爹红着眼,道,「皇家要程家和左家。」
「不是爹爹不想回去,若是爹爹没死之事传出,程家便离灭亡不远了。」
「爹爹说的是李晨煜吗?」
我有些好奇,问道,「若是他,您不必担忧,他是昊儿的亲爹。」
「他?自然不是他。」
爹爹似极其心痛般,哑着嗓子道,「咱们程家为北方战事捐了一百万两白银。」
「那位得知后,便说南方水患须得更多银两。」
「程家再次捐了五十万两。」
「朝廷来人传话,说不够,西南匪乱还须得程家捐银子。」
「我程家俨然已经成了被豺狼觊觎的一块肥肉。」
「将你嫁给左家,那嫁妆中,有数套首饰都是孤品。」
「全部首饰算起来,比整个程家的家业价值还要高。」
「算是爹爹给你留下的活路。」
「这样吗?」我的眼眶也红了,一口银牙被我咬得咯咯直响。
那我倒要帮李晨煜一把了。
临行前,我给了小厮一百两银子,叮嘱他今日之事只当没听过。
小厮若是个懂事的,自然不会张扬。
毕竟若还想着从我这里拿银子,就得乖乖听话。
这不,程府的人,因着我几次大手笔奖赏,已经乖顺得多了。
起码我私下里故意说出来,让他们传话给李晨煜的,都没有传出去。
29
回到程府,我将我所有嫁妆彻底清点了一遍。
还专门让人请了数位当铺的掌柜过来帮忙鉴定首饰真伪。
我想的是,若李晨煜动了我的嫁妆,那他便可以上路了。
他没动,我自然愿意扶持他称帝。
就算将来我当不了皇后又如何?
谁稀罕那个位置?
30
我与李晨煜坦白了自己的想法后,他承诺事成之后,娶我为正妃。
若他称帝,我便是后宫唯一的女人。
我笑了,男人的话啊,还是不要信为好。
说的好听就听听,不好听就当谁放了个没味儿的屁。
两百万两银子,光是银票都装了两大箱子。
李晨煜拿走银票后,就如同死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
直到一年后,京城戒严,喊杀声四起,我才知道,他真的造反了。
从将银票给他之后,程府的吃食便准备了极多。
原本只有两个冰窖,我愣是让人多修了十处更大的冰窖。
里面冻着的都是鸡鸭鱼肉和米面。
花园也被我吩咐下人们用来种菜。
府上人一开始不知为何,只是听我吩咐做事。
战乱起,皇城的米粮价格一夜间翻了数倍。
甚至到了一个金戒指只能换一斗米的地步。
他们才明白,昔日做的并非无用功。
顾不了太多,程府下人就上百。
我能养活他们已经不易。
至于掌柜和账房,现下京城的,也都带着家人挤在程府。
地窖虽大,架不住吃饭的嘴多。
我算了下,若是这场仗打一个月,我们也得饿肚子了。
31
李晨煜登门之时,程昊正跟几个账房掌柜家的小孙儿一起打闹。
他站在旁边看了许久,才咧嘴笑着将程昊抱了起来。
「昊儿,叫爹爹。」
他的声音早已没了当初的清朗,似喊破了喉咙般,沙哑低沉。
那张俊脸,满是沧桑,胡茬儿也不知多久没有处理了。
「你好臭,不是爹爹,我爹爹是香的。」
我笑着跑上前,对程昊道,「他就是爹爹啊,爹爹去打仗了,还没来得及沐浴。」
「真是我爹爹吗?」
小家伙眨着与李晨煜一般无二的眼睛,跟我确认。
「没错啊,他就是爹爹。」
「爹爹!」
他这回也不嫌脏了,吧唧一口亲在李晨煜脸上。
血终归是浓于水的。
李晨煜张开手臂,将我们娘俩拥在怀里,「我赢了,明日登基,你收拾一下,随我进宫。」
我挣脱他的手臂,低声道,「我……我还是留在这打理程家产业吧。」
他摇了摇头,笑道,「岳父岳母会打理程家产业,你不必操劳。」
「明日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同时举行,昊儿得改姓李,明儿封他为太子。」
我低头沉默不语,说不高兴是假的。
可皇宫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爹娘被人搀扶着进门。
看他们的神情,我便知,他们希望我进宫了。
好吧!
程家毕竟不属于我。
我只是在爹娘失踪的日子里暂时打理程家而已。
带上我的嫁妆,没有跟爹娘寒暄,我随李晨煜上了进宫的马车。
32
身着华服,李晨煜抱着程昊,牵着我的手,接受大臣们的朝拜。
许初棠站在武将首位,看向我的眸色带着遗憾和祝福。
我冲他点头示意。
那句对不起,我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口。
只在心里祝愿他平安喜乐吧!
全文完。